筮文

何处风月可留仙

浮云洞

山中计已定,宝剑欲试锋


两个少年携手离了小小茅屋,武石青左右张望,确认不在防护阵法之中了,便将玉观音取出来塞进莫祁雨怀里,道:“你帮我保管一段时间。”


莫祁雨奇道:“这不是你娘给你的?”武石青踢了踢脚下的石子,颇为光棍地说:“娘亲素来不是求神拜佛的人,可她又道玉观音能护我平安想必不是虚言,玉观音当是信物一类,我借你身份进京带上此物恐会暴露,到时你在江南我不担心,可爹娘的隐居之所就暴露了。”


此言有理,莫祁雨从善如流将玉观音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好,道:“我也有东西要给你,跟我来。”


说罢背起武石青一跃而起,茫茫丛林在莫祁雨脚下竟如平地,踏着初秋将落未落的黄叶,莫祁雨身姿迅捷,若闪电破空。


武石青伏在莫祁雨背上望着身后青山渐远,道:“祈雨,我突然有点害怕。”


“怕,你就留在武伯伯身边。”莫祁雨的嗓音若溪水潺潺,带着少年的明快,却又别有一番沉稳气度,似水流向下,如百川归海般的理所应当。


“祈雨,我不是怕这个……”武石青有些无语,“那么,你是在怕什么呢?”莫祁雨依言询问,赶路的速度却慢了许多。


武石青搂了搂莫祁雨的脖子道:“仿佛还是昨天,我才到爹爹的腰际,爹爹可以轻而易举将我扛在肩上,可是,今天我才发现,我已经长到爹爹肋下了,即使爹爹有力气,再把我扛在肩上已经不像样了,我们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,到时候我们都长高了,你把我再背到背上也不像样了,想到以后若要追上你的速度就要苦练轻功,如何能不害怕。”


祈雨道:“何须如此不安,我活着一日自然背你一日,我若死了你也不需要考虑如何追上我的问题了。”


武石青闻言勒紧了莫祈雨的脖子道:“我的少门主,今日一过咱们就算入了江湖,不比山中逍遥,时时都有人盯着,何况咱们都会长大,再让你背下去,可就不好看了。”


莫祈雨无谓道:“江湖怎样,山中又如何?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。”默了默,又道:“不过你既然不让我背,那我们便想想其他办法。”


正说着,来到一处山谷,一面路平坡缓绵延不断,一面悬崖绝壁高耸参天,莫祈雨背着武石青几个纵跃就来到悬崖上一个小小平台,上有一小小山洞,洞口被青藤掩盖,伸手拂开青藤,进入洞中只见山洞门的侧面《浮云洞》三个大字竖着摞起来有一人高,字体刚硬一气呵成,一看就是拿剑写上去的,站在洞口向内望去,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左右两边排的整整齐齐的书架,以及角落里各种各样光芒璀璨的“石头”,最后是山洞顶端嵌着的108颗夜明珠,按天罡地煞周天星位排列,散着荧荧的光,诺大的浮云洞里通室明亮,它们却丝毫不显存在感。


武石青站在洞里不解地问莫祈雨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莫祈雨严肃道:“这里就是外界所传留仙门藏宝所在,书架上全是武功秘籍。”


“哦。”武石青左右望望,看着书架的数量感觉还是有点内容的,但看此地防御就洞口那一层遮掩视线的青藤……“有点简陋。”武石青实话实说。


莫祈雨带着武石青在浮云洞里转了一圈道:“此山是孤山,山上没有路通到外面,所以一般情况不会有人从上面掉下来,能找到这里来的,不是缘分匪浅,便是确有所求,与人方便与己方便。”


接着莫祈雨转头望向武石青:“今日我带你来此不过是想补道仪式,盖因留仙门非欺世盗名之辈,我可以给朝廷假的莫祈雨,但不能给他们假的留仙门主。”


武石青望向莫祈雨笑道:“你放心吧,我自是不会堕了留仙门的威风。”


莫祈雨却摇头道:“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,罢了你先出去。”


武石青欲言又止望了他一眼,还是出去了,外面石台不宽不窄一丈左右,前是悬崖后有绝壁,人立其上没有掉落悬崖的风险,也没有多大的活动空间,武石青一脚踏出石台竟轰然震动,翻转过来,武石青不防竟掉下地穴,电光火石间原本在浮云洞的莫祈雨也闪身一道进了地穴。


却说武石青一着不慎落入地穴便被一张大网罩住,一下子拉住了石台上的石板瞬间还原,大网承受了一人的坠力,猛地一沉,开始缓缓下落,直达地面。


直到被完全放下,武石青还是有点懵,抬头竟看见莫祈雨站在自己旁边,未及开口,便见莫祈雨指了指天上,天有点高,但夜明珠的排列和浮云洞中明显一个风格,只见一个石梁上刻着一行字“入浮云洞不取一物者,可为留仙弟子”


武石青惊奇道:“这就是你说的仪式?”“是的,留仙门没有门主的说法,谁接了国师之位,谁就是门主。”莫祈雨点头,随后遥指在一面墙壁上刻着的几篇文字道:“这是胎息,这是竞天游,这是明心诀,这是太穹诀,这是……嗯补丁神功?”


武石青随着莫祈雨所指方向走去,看着墙上的字道:“胎息,武伯伯教过我,可惜我资质好像不怎么样,没练出来。”


莫祈雨摇摇头,慢慢地讲解:“我既知晓你是为我涉险,岂能真让你一无所知,索性,所谓留仙门传承并没有什么大秘密,告知他们也无妨,浮云洞中,皆是身外之物,给他们也无妨,一切以你性命为重。”


见武石青肃然,莫祈雨道:“所谓人力有尽而天地无穷,我留仙门便是以无穷之力,锤炼有尽之身,以得精进。但,此乃偃苗助长,取死之道。


所以需要修习胎息,而修习胎息,要求心思空冥,忘尘,忘心,忘呼吸,如在母亲腹中,看似体内自成天地,实与天地一体,入此境界,将人置入水中而人无所觉,亦无性命之忧,修习胎息可护心脉,强筋骨,平暗伤,修本源。”


武石青眨着眼好奇的问:“那你达成境界了没?”


莫祈雨摇头道:“我只能做到在练功时保持灵台空明,勉强够到忘尘的边。”


“忘尘?”


“执一念而忘红尘,从此不受外物干扰。”


武石青不屑道:“那不是越练越呆,和你一样?”


莫祈雨想了想,点头道:“你说的有理,可此法存于此世,所见之人不同,所执之念不一,未必所有人都是越练越呆的。”


武石青接着问:“那忘心又是什么?”


莫祈雨答:“修习竞天游只需要将胎息练至忘尘之境,据说真正将三境修至圆满之人已不能称之为人,后面两境,我不知,至少目前不知。”


莫祈雨走到刻着《竞天游》的石墙下道:“这是我留仙门本门内功,若按部就班修习,这只是一部没有大问题的普通心法,可潜力暗藏,就藏在竞之一字,与鸟竞飞,与鱼竞潜,与落花竞轻柔,与松柏竞长寿,竞之一字,正合忘尘之境所需的执,与胎息相配合,一个榨取修炼者潜力,一个平暗伤,复本源,阴阳相生,方能使修炼者内力增长异于常人。”


莫祈雨顿了顿,又道:“你若要习练,须知此法不易,若有心术不正之人向你讨要此术,你推脱不得,便只管给他,心念不纯,便修不成胎息,此时修炼竞天游,不是泯于众人便是自寻死路。”


武石青点头,又问道:“明心诀,不是我家的心法吗?”


莫祈雨道:“武伯伯亲手刻上的,还有太穹诀,是紫英宫传世之法,三十年前,紫英宫第二代掌门因看不懂师传功法,索性令全体门人手抄三千本,广发武林,说能看懂太穹诀的,可为紫英宫掌门的关门弟子,三十年过去,据说只有我一个人在师尊带领下去拜会过紫英宫掌门。”


说起这些,莫祈雨隐隐有些骄傲,他吐槽道:“能从太穹诀这种看着像道经,实际还是道经的道经里悟出秘籍来的,也不止我一人,可他们不是自己本身已经名震一方,不屑于紫英宫关门弟子的身份,就是名门子弟,仗着每个人悟出的功法各不相同,便想换个名字将功法名正言顺留下传家而摒弃与紫英宫的关联。


可师尊在知晓我能看懂太穹诀时,便带我造访紫英宫,他言道:“别人如何我不晓,但你既受益于太穹诀,便算半个紫英宫弟子,君子不欺暗室,吾亦绝不容你行欺师灭祖之事。”


去了紫英宫才知晓,那时节他们都不奢望发出去的三千本太穹诀能有回音了,幸而掌门晚年收了一个聪慧的徒儿,方得慰籍,那老掌门说,直到师尊带我拜谒师门,他才信世有君子。”


莫祈雨看着武石青道:“你若要试试,便把这一篇背下,自己试着悟,我就不把我悟出来的秘籍教你了,以免对你造成限制。”


“不不不。”武石青把头摇的像拨浪鼓“我对自创武功不感兴趣,你还是把你会的教给我吧。”


武石青对莫祈雨闯荡江湖的经历有十足的兴趣,指着最后一篇问:“那这篇补丁神功,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?”


“这是一位前辈的自创武功,他幼时在医馆做学徒,学到奇经八脉,捡到一部秘籍,叫布衣神功,细查之下,深觉与自己所学有出入,便依着自己所习脉理,修改功法与招式,自己试着练功,如今已是一代宗师。”莫祈雨望着补丁神功道:“这是一个很好的前辈,可他正是壮年,徒弟只比我大五岁,已是深得真传,应该不愁传人的事,将功法刻在这里做什么?”


墙上一排武功秘籍,个个不俗,看的武石青啧啧称奇,最终他摇头:“秘籍虽多,却不能贪心,我还是练好明心诀吧,将明心诀练到极致,我当也能超越宗师的界限。”


莫祈雨欲言又止,欲言又止,但他还是开口了:“我总觉得你在嘲讽我。”


听着莫祈雨用一本正经的语气,说着幼稚直白的台词,武石青心里想笑,但也是一本正经地回到:“哪有,我是夸你天赋异禀游刃有余,一人练三本秘籍,都能日进千里。”又看莫祈雨努力压制心里的骄傲尽量不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,武石青心道:看来忘尘,也不是忘的那么彻底嘛。


一墙的秘籍看完,武石青心里也有了底,莫祈雨今天所述之事,只怕在江湖流传不广,甚至没有流传,但这些都是留仙门的传人该知道的,莫祈雨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坐稳国师之位,也真心怕自己在逼命关口连作为留仙门的传人该有的底牌都没有。


武石青跟着莫祈雨走到一个石室之内,只见石床一张,床头有木桌,放着几本书,床尾有木柜,应该是衣柜,墙上挂着一把剑,武石青问:“这里是?”


莫祈雨毫不在意地回答:“这是我的房间,在你和武伯伯来之前,我是住在这里的。”


武石青看着这间石室,极其简陋,石床又硬又粗糙,由于在山腹之内,根本没有阳光,武石青问道:“岳伯伯难道是这样养孩子的?”


莫祈雨有些尴尬:“其实我很少住这里,师尊总是在外到处跑,一直将我带在身边,说起来还是住客栈的时候多些。”不过露宿荒郊的时候更多,并且所谓的“身边”是方圆三里之内,自己练功,如果出事,带着报警铃,这个范围师尊感觉得到,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。


见武石青一脸的不赞成,还待再说,莫祈雨一把取下墙上的剑塞在武石青怀里,拉着他便要出去。


武石青拔剑出鞘,只见剑身微沉,流光若水,锋刃处闪着点点星光,仔细看,其实也没有多余的装饰,随手一挥,竟把石床削下一个角来。


“好剑!”武石青赞到:“是给我防身的吗?”


莫祈雨摇头:“不是,此剑虽利,剑脊中却有一处为空,内有蛊虫见风即死,你以此剑御敌,若遇内力远胜于你,你倾尽全力不能敌之人便会从空处断裂,蛊虫一死,我便有感,千里之外我找得到你,也找得到他。”


武石青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把剑,道:“这是岳伯伯给你用的吧?这是一把宝剑,一般人不舍得这么对它,它的铸剑师被迫铸出这种作品,会恨死你师尊的,真的。”


莫祈雨点头:“你说得对,直到现在,锋前辈见到师尊,心情都不太好。”


能有好脸色才怪了,武石青由衷地赞叹:“这位风前辈脾气可真好。”然后笑问:“咱们什么时候出发?”


莫祈雨问:“你是认真的?”


武石青没好气道:“你刚才七七八八说这么多难道是来假的?”


莫祈雨没再言语,只前头带路,来到一堵墙前,一跺脚,只见墙体缓缓上移腾出一人进出的空间,出去后再一跺脚,墙体下落,与周围浑然一体,左右望望,竟是身处一个隧道之间。


莫祈雨手指左边,说:“那是北方,你若去京城,此处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处。”


武石青忍不住抱住莫祈雨,良久,道:“你保重。”


莫祈雨回到:“你也是。”


三载同窗,没想到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门,只是今日一别,却不知何日能再见。












评论